第十八章

许茂佳这几天越发早出晚归。准确来说,几乎整天见不到人影子。

顾慈然其实不太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可是他不会做饭,也总不能天天泡面饼干,最后还是把佣人叫了回来。

事情似乎在一点点变好,讨论他的人渐渐少了。

归功于项辙砸钱封嘴。

也归功于公众记忆短暂。

这个世界太快了,没有一秒不喧闹,永远都有新的焦点,下一个可供嘲讽的对象眨眼便出现。

巨星陨落他们尚且转头就忘,慢慢淡出记忆的墨,变得不值一提。再耀眼的光也不过匆匆掠过平凡人的眼,再逐渐黯淡,成为千万沉沦灰尘里不起眼的一粒。又怎会记得渺小如他?

旁观之人最是无心无情,顾慈然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庆幸。

项辙始终没有说帮他的事。

他还是会打电话,语气还是温柔。

可顾慈然觉得他在生气。

不过忙碌的工作很快让他无暇念及其他,他现在辗转于各个杂志社拍照,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熬到很晚才回家。

今天他录了张个专MV,温柔抒情风的。讲述的是温柔忧伤的吸血鬼对少女爱而不得的故事。

镜头一开始是作为吸血鬼小偷的他,从发着微光的灰蓝色弯月跳下,灰色穹顶里经过万顷被风吹倒的草绿色麦田,蹲身凝视,亲吻茅屋里熟睡女孩的侧脸。

为了和整段MV的淡灰色滤镜搭,导演让他染了银灰色的头发,发尾还带有不易察觉的幽蓝。

导演本来安排他轻吻一下女孩的唇角,却被经纪人拒绝了。经纪人说小慈大多是姐姐粉妈妈粉,吻嘴角会被骂的。

“小慈还小,什么都还不懂呢。”葛恬跟导演聊天。

“哈哈哈也对,才十九嘛。”

两个人看着他一起慈祥地笑。

顾慈然红着脸在心里默默摇头——

今天收工早,他到家门口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六点。佣人这个时候应该做好饭离开没多久。他以为今晚又只有自己,不料推门进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两个人。

项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带都还没解,一副刚下班的样子。他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嘴唇微抿,眼里夹着疲倦与不耐。一个俊秀的男人坐在他旁边,伤心地哭着。

对了,今天是第五天了。顾慈然这才想到。

听到他突然开门的声音,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顾慈然一脸无措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这时候并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沉默着想要快速上楼,却被那个陌生男人叫住了。

“你站住!”

那男人抹了把眼泪,昂起头凶巴巴质问项辙:“他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原来你是有人了对不对?!”

项辙只低头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有人了你居然就有人了但是我!有人了我也是可以接受的,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什么都会改的,我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顾慈然愣愣看着,霎时间明白自己误入了一场狗血复合戏,他觉得非常有必要解释一下他跟项辙的关系:“你误会了,我其实是”

“你闭嘴,我不要你说话!”那男人仿佛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又哭着失声大喊:“我要你多什么嘴?你这种狐媚货色真是不要脸!给我离”

“彭郁筹。”项辙突然出声,冷冷睨了他一眼,“给我好好说话。”

彭郁筹顿时噤声,叫喊被封在项辙肃杀的眼神里。

随后项辙起身,看也不看他,绕开他径直走向状况之外的顾慈然,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儿,随后用三个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宝宝,你先上去,我处理点事。”

顾慈然瞪大了眼睛,在彭郁筹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僵着身体上楼了。

一进去他就猛地滑到了地上。

莫名地,他脸有些烫。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项辙的拥抱,也或许是因为他在别人面前那样叫自己。

隔着门,他可以听见楼下隐约的哭声,透露着悲伤惨淡的味道。他不知道这么久,项辙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让那个看起来骄傲任性的人哭成这样。

项辙也会说很过分的话吗?

他想了想,似乎想不出来。

因为他对自己,甚至对许茂佳,都没有那样的。

顾慈然站了起来,进了里面的浴室,暖黄色灯光投到光洁的镜面上,显出他微红的脸颊。他弄了点水拍在脸上试图降温,温没降,倒是自己脸上水淋淋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在这个浴室里发生的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啪!”他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驱散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脸却更烫了。

顾慈然慢慢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为什么啊”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说我是狐狸精啊?”

他觉得自己可太冤了,每天辛苦工作,一点事也不作,对待同事前辈甚至陌生人都是温柔礼貌的,可是黑子却说他是绿茶狐媚子

今天也是,他辛辛苦苦工作,下班回家连口热饭都没吃上,就被人骂是狐媚货色

明明他看起来就只是一副少年的样子。什么狐狸精啊,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根正苗红爱国敬业的好男人,怎么可以被人这么说

撇了撇小嘴,他匆匆洗了澡换了衣服出了房间,摸出柜子下的巧克力开始吃,越吃越委屈。

怎么这么久还没说完?

还能不能让人吃饭了?

巧克力吃完了,他开始生起闷气。

过了好半天,他都在床上快睡着了,才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顾慈然听到项辙靠近,却闭了眼,他现在不想理项辙。

结果被项辙捏住下巴狠狠深吻。

他挣扎着推人,却听见项辙说:“睫毛都动了,装睡不是在找操吗?”

“你!”他迅速爬起来背过身,不理人。

项辙却有些粗暴地把他拧过来,冷漠地看着他,居高临下问到:“你气什么?我还生气呢。”

项辙把顾慈然困在床板和自己双臂之间,单腿分开他膝盖,捏着他下巴危险摩挲,“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问自己被黑成那样为什么不说

顾慈然不知道怎么说。

一是他觉得自己还勉强能够承受,二是他只是单纯不想告诉项辙,没有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项辙。

面前的人似乎瘦了,血丝藏在黑眼珠里,凑近看眼下还有乌青。

顾慈然看了他一眼,低头说:“我觉得不用”

项辙却有些嘲讽,“是被人推到脏泥里偷拍觉得不用?还是被人暗中联动营销号黑你骂你觉得不用?”

“知不知道资本想要黑一个人,哪怕他在顶端都能拉下去。你,又能怎么办?”

“我明明告诉过你,两次提醒过你,让你可以给我说,你却藏得死死的。”项辙捏他下巴的手突然用力,“你知道我叫人查到这些,又想到那天你在哭,还瞒着我说没有,我有多生气?”

顾慈然被他捏得好疼,又害怕地不敢说话。

“什么意思啊顾慈然?把我的话当什么?”项辙拎着他后颈把他摔到床上,粗暴又凶狠地隔着裤子顶了他一下,“你特别喜欢把自己搞成这样是吗?”

顾慈然发出一声闷哼,“我不是”

“那怎么不说?!我的话是不是不值钱?”

“不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次项辙狠狠掐了下他的腰。

“唔”

好痛。

顾慈然突然觉得好委屈。

又不是自己想这样的,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红着眼睛抬头问自己身上那个人。

“明明是你自己说,唔。”他抽噎了下,“你自己说要我还债的!哪个债主会去管欠债的人?”

项辙看他这个时候还振振有词,给气笑了,强行压着怒火说:“那我说告诉我你怎么又不听了?你就只听我之前的话吗?”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话还有两种意思的?”

项辙觉得他弟弟这时候真是欠干,沉着脸伸手就要扒他裤子。

顾慈然却红着眼睛说:“我愿意吗?”

“我怎么可能听到别人骂我绿茶骂我狐狸精高兴啊?”眼泪顺着他白皙的脸庞流下来,“你呜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难过?你还说,你还说我喜欢太过分了!”

“你好烦!”

项辙看着顾慈然,染了个灰色的头发,发梢还有些蓝,本来挺好看,却被他折腾得乱糟糟的。眼睛还好红,肩膀一耸一耸的,他咬着粉润嘴唇小声抽泣,一副委屈得要死的样子。

可爱又可怜。

项辙其实还在生气,却又舍不得继续骂了。

他叹了口气,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再把人扶起来靠到自己身上。

“好了,别哭了。”项辙给他顺毛。

顾慈然依旧抽噎。

“我错了,别哭了好不好?”这次项辙给他褥整齐了头发。

顾慈然还是呜咽。

项辙笑了笑,“乖宝,再哭干你了。”

顾慈然不出声了,这回是捂着嘴哭。

项辙皱眉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行了,想哭就哭吧,哥哥错了,给你道歉好不好?”

“都是因为你我都还没有吃饭!”

“那现在去吃吧。”

“我刚刚吃了巧克力现在又不饿了!”

项辙突然笑了,笑得停不下来那种。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啊!”顾慈然看他不回答,用脚踹了踹他。

项辙却温柔地吻了他一下,说:“撒娇挺可爱的,乖宝继续。”!

顾慈然突然偃旗息鼓。

整个人烧红似的麻溜滚进了被子里。

他干了什么?!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疯了吗?!!!

顾慈然缩在被子里独自反省,项辙却看着他的背影发笑,还用他的浴室洗了个澡。

晚点的时候项辙带着一身干净的水汽抱住了顾慈然。

“我”顾慈然有些发抖。

“不动你。”项辙揉揉他的头,“我这几天也好累好累。”

“是因为我的事所以你累吗?”茶~

“不是,睡吧。”项辙把他抱得更紧。

“哦。”

顾慈然心里哼了一声,想的是我不欠你人情的,你都那个我那么多次了,累也是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身后项辙平稳的呼吸声。

“项辙?”他小声喊到。

“项辙?”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顾慈然深吸了口气,仰着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啊,项辙。”

然后又轻又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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