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在房门前停住了脚步。门上依旧挂着那块写有“杏黄小屋”字样的牌子,但听草薙说,如今这间拼布教室已经基本上处于停业状态了。

见草薙点了点头,薰按响了门铃。稍等片刻后,见没人应门,薰再次朝着按钮伸出手指,准备再次按响门铃。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来了”,是绫音的声音。

“我是警视厅的内海。”薰把嘴贴近收音口说道,尽量避免让邻居们听到。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屋里再次传来了询问声:“啊,是内海小姐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事想向您请教一下,不知您是否方便?”

又是沉默。薰的脑海里浮现出绫音在对讲机那一头陷入沉思的情景。

“明白了,我这就开门。”

薰扭头看了草薙一眼,草薙冲她轻轻地点点头。

随着开锁的声音响起,门开了。看到草薙,绫音表现出些许惊讶,或许她以为门外只有薰一个人。

草薙看了看绫音,低头致歉。“十分抱歉,突然前来打扰您。”

“草薙先生也一起来了呀。”绫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两位都快请进吧。”

“不了。其实,”草薙说道,“我们是想请您跟我们到目黑警察局去一趟。”

笑容从绫音的脸上消失了。“去警察局?”

“是的。我们想请您跟我们回局里去慢慢地谈一谈。其实,也是因为谈话内容稍微有些敏感。”

绫音目不转睛地盯着草薙,薰也受了她的影响,扭头望着前辈的侧脸。草薙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遗憾,甚至还有怜悯,想必绫音此刻也已经感受到了他下了多大决心才来到这里。

“这样啊。”绫音的目光恢复了温柔,“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们走一趟好了,不过我还得稍微花些时间准备一下,请进来稍等片刻好吗?让别人在外边等,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好的,那打搅了。”草薙说道。

绫音说了句“请进”,把门敞开了。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想来她已经处理掉了一些家具和杂物,但房间中央那张兼用作工作台的大桌子还在原先的位置。

“那幅挂毯您还是没有挂上去啊?”草薙说着看了看墙壁。

“总是抽不出时间来挂。”绫音回答道。

“是吗?那图案挺漂亮,我觉得挺适合挂的,那设计简直都能印到绘本上了。”

绫音脸上保持着微笑,望着他说道:“谢谢您的夸奖。”

草薙把目光转移到了阳台上。“您把那些花也搬过来了啊。”

听到这话,薰也朝那边望去,只见玻璃门外放着一盆盆五彩缤纷的鲜花。

“嗯,搬了一部分过来。”绫音说道,“是请搬家公司的人帮忙搬过来的。”

“是吗?看样子刚刚才浇过水啊。”草薙降低视线,看到了玻璃门边放着的硕大的洒水壶。

“是的,这洒水壶用起来挺方便的,真是谢谢您了。”

“没什么,只要能帮上您的忙就好了。”草薙扭头看着绫音说,“您就不必管我们了,快去准备吧。”

绫音点点头,说了声“是”,转身朝隔壁房间走去。可就在她伸手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又转过头来问道:“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您的意思是⋯⋯”草薙问道。

“有关案件的⋯⋯新情况或者证据什么的。二位难道不是因为有所发现才来叫我去警局的吗?”

草薙瞟了薰一眼,再次望着绫音说道:“嗯,算是吧。”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能请您告诉我到底发现了什么吗?还是说,这一点也必须等到了警察局之后才能告诉我呢?”绫音的语调听起来很明快,简直就像是在催促他说什么开心事一样。

草薙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说道:“我们已经查明凶手是在哪儿下毒的了。经过各种各样的科学分析证明,应该是在净水器内部,这点错不了。”

薰凝视着绫音,只见她的表情可谓波澜不惊,依旧在用清澈如水的双眸望着草薙。

“这样啊,毒下在了那个净水器里啊!”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狼狈。

“问题的关键是怎么在净水器里下毒的。从当时的状况来看,只有一种手段,而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也就缩小到一个人身上了。”草薙望着绫音说道,“所以我们才来请您随我们走一趟。”

绫音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潮,但唇角的微笑并未消失。“你们查到能够证明凶手在净水器里下毒的证据了吗?”

“经过详细的分析,我们检测出了砒霜。只不过,光凭这一点还无法成为证据,毕竟凶手在一年前就下好了毒。我们现在需要证明的是,毒药在案发当天是否还有效力。也就是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那个净水器是否连一次也没被使用过,投下的砒霜也并未被水冲走。”

绫音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薰确信她是在听到“一年前”这三个字时有了反应。

“那你们能够证明吗?”

“您似乎一点都不吃惊啊。”草薙说道,“第一次听到凶手在一年前就下好毒的推论时,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

“因为您今天一直在说一些出人意料的话,以至于我都来不及把心中的感受表露出来了。”

“是吗?”草薙朝薰使了个眼色,薰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

直到这一刻,绫音嘴角的笑容才彻底消失,她似乎已经明白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了。

“您应该清楚里边装的是什么吧?”草薙说道,“这是您以前用来给花浇水的空罐子,底部有用锥子凿出来的洞。”

“那东西您不是已经扔掉了吗⋯⋯”

“其实我把它带回去了,而且至今都没有洗过。”草薙微微笑了笑,之后表情立刻恢复了严肃,“您还记得汤川吧?就是我的那个物理学家朋友。我把这空罐子拿到他所在的大学分析过了,结果从上面检测出了砒霜。之后我们又进一步分析了其他成分,查明当时罐子里流过的水,是从您家净水器里流出来的水。我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您最后一次使用空罐子的情形。当时您正用它给二楼阳台上的花浇水,接着若山宏美就来了,而您也就没再接着浇了。从那之后,这个空罐子就没再用过了,因为我买了洒水壶。我后来也没有再用过这个罐子,而是把它放进了我的书桌抽屉里。”

绫音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放进抽屉呢?”

草薙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一种强压住心中感情的口吻说道:“从上述的情形来看,我们可以推定,净水器里确实藏过砒霜,案发当天从净水器里流出的水里含有致命剂量的砒霜。此外,种种迹象表明,砒霜是在一年前藏下的,能够做到这一点且在之后的一年里不让任何人使用净水器的人,就只有一个。”

薰点点头,看着绫音,只见这个美丽的嫌疑人垂下眼帘,抿紧嘴唇,脸上依旧残留着一丝笑意,但环绕在她周身的那种高贵而优雅的气质,却像落日渐沉般开始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详细情况就等到了局里之后再谈吧。”草薙打算就此结束谈话。

绫音抬起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直视着草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能请二位再稍稍等我一下吗?”

“可以,您可以慢慢收拾。”

“不只是收拾,我还想给花再浇浇水,因为刚刚正好浇到一半。”

“啊⋯⋯请便。”

绫音说了声“抱歉”,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她双手提起洒水壶,缓慢地给花浇起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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