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东京,我几乎不用自己的车,见女孩的时候也很少开,因为吃饭的时候,我要忍着不喝酒,我也不觉得堵车的兜风有什么乐趣。我的座驾是丰田MR-S,把车篷折起来,就是敞篷车,这才是这车的酷劲儿所在。

悄悄往返横须贺,乘出租车是不行的。我让树理坐在副驾驶座,开出了公寓的停车场。车篷自然是盖着的。离开东京,空气也变得干净起来了,但今晚可不打算敞篷。

“你喜欢这种车?”刚开不久,树理扭头问我。

“什么意思?”

“两个人乘的跑车。”

“不行吗?”

“不是不行。”

“觉得没有三个人乘车的必要。我没兴趣和男人兜风,一起坐车,一个女的就行了。”

“行李放在哪里?”

“你座位后面有能放下爱马仕凯利包那么大的地方。”

“但也有行李很多的时候吧?”

“这个车是为了出去玩而买的,可不想用来当货车!”

关于这个话题,树理再也没说什么。她好像耸了一下肩,但我没看清。

“可以听CD吗?”

“请随便。”

对于播放的音乐,她的反应不出我的所料。

“这是什么?没听过。”

“爵士钢琴手编曲演奏巴赫的音乐。”

“哦……”她明显不满的样子,但没有关掉音响。

MR-S是没有离合器的。我握着闪着银色光的拉杆,换挡加速。

按照树理说的,从箱崎上了东京都高速公路,一个小时后,下高速转到横滨横须贺道。从横须贺交叉口出来,继续走本町山中道。几分钟后,就到了汐入站前。

“把车停到那边的餐厅停车场吧。”

按照树理的指示,我把MR-S开进了停车场。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

“离这里近吗?”

“可能要走一会儿。但这么醒目的车,停在公寓附近很危险吧。”

她说得没错。我告诉她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并目送她离开。她走过宽宽的国道,消失在小巷里。

我在餐厅里喝着难喝的咖啡,想着以后的事情。树理在朋友的电话上留言是个败笔。但要是能顺利地把它消除掉,继续进行计划还是没问题。

最大的难题是拿赎金的方法。三亿元,体积和重量都超乎一般。运送得有车,但车很容易被追踪,我对带着钞票捆逃走这样的原始方法没有兴趣。

三亿元能换成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拿到手之后再换成现金呢?比如准备三亿日元价值的钻石,这样携带起来也方便。换现金时怕引起怀疑,可以换成每个一百万元以下的。这样算来,一百万元的钻石需要三百个——

我摇了摇头。一两个还可以换钱,三百个实在太难了。一家店卖两个,还要一百五十家店。这些店家的联系都很密切,一个卖来路不明钻石的奇怪男子,这样的传言会迅速传遍整个业界。到第五家店,警方就已经埋伏在那里了。

使用银行的转账功能?当然,需要一个假户头,这个不难。在网上,以此为业者成群结队。但是,问题是怎样取出这些钱来。不使用银行柜台,使用ATM等,但一天当中有取钱限制,取三亿元的话,要使用数个户头,花几天的时间。警方自然会和银行合作,检查指定户头的动向。用使用了十几次的银行卡取钱的时候,警方可能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另外,在摄像头中留下证据也很麻烦。

想到这里,收银台附近的电话突然响了,穿着制服的年轻服务生接听了电话。

服务生不知为何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拿着无线话筒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急急忙忙地消失在收银台后面。

过了一会儿,一个店长模样的胖男人和刚才的服务生一起出来,又跑了出去。再回来时,两个人都明显带着一脸的困惑。

两个人低声商量了些什么之后,分别走向客人的桌子,同每个客人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年轻的服务生向我的座位走来。

“打扰一下。”他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什么?”

“今天您开车了吗?”

“是啊。”

“什么样的车呢?”

“是MR-S。”

“M……R……”

他好像听不懂的样子。

“深红色的跑车,带车篷的。”

服务生的脸色一变,“是……品川的车牌吗?”

“是的。”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您的车……被喷漆了。”

我还没听完服务生的话就匆匆跑了出去。

冲到外面看到自己的车,我就呆住了。一个车头大灯被喷上了红色。我瞠目结舌,“哪来的混蛋……”

我一动不动地俯身看着好像充血的眼球一样的车灯,服务生不知拿了什么跑了过来,“这个,先拿着这个吧……”

是挥发油和毛巾。我没心思道谢,就拿了过来,用毛巾沾了挥发油开始擦车灯。刚刚喷上的吧,玻璃部分很快就轻松地擦干净了。但是车漆部分,我不想咔哧咔哧地用力擦。幸运的是车体部分被喷得很少。

“嗯,这个嘛……”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好像是店长的胖男人站到了我的身后,“本店不负责在这个停车场遇到的麻烦……”

“明白。我也没有想要赔偿的意思。”我把毛巾和挥发油递给服务生,“非常感谢。”

“要报警吗?”服务生问。

“不必了,我不想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嘴上这么说,心中暗想要是报警就麻烦了,“好了,你们也回店里吧。”我看了看周围,喷漆的人应该不在附近。

“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胖男人继续解释。我没应声。

回到店里,没了慢慢喝咖啡的心情,我付账走了,在车里等着树理。看着油漆的痕迹,心情乱糟糟。

过了十分钟左右,树理回来了。她正要进店里,我按了下喇叭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跟坐上车的她说了被喷涂的事情,她一脸惊讶,还特意下车去看了看车的情况。

“很严重啊。这是暴走族干的好事儿吧。”她再次坐回副驾驶座,冲我说道。

“现在,这个族不做这种蠢事儿了吧。估计是附近中学生的恶作剧。”

“也可能吧。”

“我说,你那边怎么样?顺利吗?”

“完全没问题,”树理做了个OK的手势,“藏钥匙的地方没有变,进去很简单。我很顺利地消除了录音电话上的录音。”

“被人看到了吗?”

“我会犯那样的错误吗?”

“这个可怎么说呢。你差点儿忘记了留言电话的事情,我觉得这可是重大错误。”

“我不是想起来了嘛!这不是好好地善后了嘛!”

“没错,还特意来了一趟横须贺。”我没好气地发动了车。

驶出停车场之后,我没有顺着回家的路走,而是开往反方向的道路。

“去哪儿?”

“别说话,包在我身上。”

我以前来过横须贺,正在按照那时候的记忆开车。即使只走过一次的道路,我也能记得八成,这一向是我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离开了车多的国道,驶上一条进山的小路,这里的住家很少。渐渐靠近森林,不一会儿,斜前方能看到有淡绿色灯光照耀的建筑物,还有停车场的标志。我开始减速。

“你这是要干什么?”树理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闭嘴。”

“凭什么叫我闭嘴?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不去管树理,我把车停在路边,拉下刹车闸,熄了火。

“嗯,走吧。”

“去哪儿?”

“很明显嘛,去那个漂亮的建筑啊。”

树理连安全带都没有摘下的意思,还是保持着向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表情也很僵。我不由低笑。

“这不是很怪吗?到目前为止,你不一直都在我的房间和我在一起吗?这个你都不在乎,为什么这么抗拒和我一起去宾馆呢?”

“但是这里……”

“那是为了那种目的的地方,所以……嗯?”

树理没有回答,我又笑了出来。

“你别误会。因为有件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一个房间。”

“什么事?”

“当然,这是游戏的一环。难道只是为了消除录音电话上的内容,才特意来这里一趟吗?”

树理的脸上出现了放心和理解的表情,但还是有些惊讶地动了动下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车停到停车场?”

“这个酒店的停车场有摄像头,连车牌号都会记录下来。考虑到我们要做的事情,我还是不能留下车的记录。”

“嗯,”她暧昧地点着头看着我,“你知道得可真多哦。”

“以前,我给这家酒店做过咨询。”

两个人并肩而行,留意着摄像头进了酒店。我们的房间,内装是单一色调的素雅设计。我先进去,开了窗。感觉已经进了山,没想到在这里却依然可以很近地看见海,还能听到响亮的汽笛声。

“在这里打算做什么?”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首先,你先在这个漂亮的沙发里坐下来等着吧。”

但是,树理没有坐沙发,而是坐在了铺有床罩的床上,颇有兴致地环视室内。这是因为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在和以前去过的某个房间比较,我不得而知。

我坐在沙发上,拿出自己的记事簿,然后用圆珠笔开始写东西。

“写什么呢?”

“你等一下。”

她在床上弹了一下,像是确认床的触感,又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换了几个台之后,出现了成人录像的画面。上面是裸体的年轻女人张开大腿,男人在干什么的情景。当然,都用了马赛克,看不见关键部位。

树理急急忙忙地关了电视,看到这个,我尽量忍住不笑。

“没想到你这么天真啊。”

“觉得无聊才关掉的。你要是想看就说话,我可以再打开啊。”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正在做重要的事情。”

“哦,”树理跷起脚又放了下去,“男人就是变态。看那种东西,有什么可看的呢?”

“女人也有喜欢看的呢。”

“也没有到男人喜欢的程度吧。尤其是那些大叔最白痴,已经没什么零用钱了,为了这个一出手就是几万,简直是脑袋进水了!被女孩子玩弄了还不知道吗?”

“玩弄,你还用了这么难的词?”我停下笔,抬头说道,“你真的这么想吗?大叔们很愚蠢,被小姑娘利用?”

“不是吗?”

“在这世上,有比钱还有价值的东西,我认为是人心和时间。金钱不能改变人心,失去的时间也不能用钱买回。这两样东西如果能用钱买到,哪怕只有一点,我都会不惜成本。”我撕下记事簿的一页,递给她,“来,你就照着这样说,继续作战。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时间比金钱宝贵。”

“这是什么?”

“看看就明白了。”

读完内容的树理,慢慢抬起头,表情僵硬起来。

“现在开始打电话了吗?要我打?”

“是的。对方希望确认你是否安全,要是能听到本人的电话,他们应该满足了。”

“为什么特意在这种场所打?”

“有两个理由。一是考虑到我们要反侦测,另一个就是那个汽笛声。不知道对方安装了什么样的录音装置,如果录下那个声音就很幸运了。警方会分析那是什么声音,明白是汽笛之后,就一定会推测绑匪藏身地是海的附近。也许能从汽笛的种类,推断出是横须贺的军港。”

“总之,就是为了搅乱侦查喽。”

“就是这个意思。”

我拿起床边的电话机,按下几个号码键,不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手机屏,挂断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

“确认是否显示电话号码。没关系,你就这样打吧。”我把电话机推到树理那边。

她双手抱胸盯着电话机,舔着嘴唇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

“不一定是我爸爸接电话啊。”

“我认为会是你爸爸接电话,如果不是,让他们马上叫葛城先生听电话。但是,只等十秒钟,你跟对方说明这一点。如果超过十秒钟就挂电话。”

“我想爸爸一定问我很多呢。”

“是啊,但没有讲多余话的时间。就说不能回答问题,你只要念这里写的话就可以了。”

“明白了,”她慢慢地闭上眼,然后又睁开了眼睛,“我试试。”

我用手指着电话机。

树理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之后,把手伸向了话筒。

她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号码。此时此刻,我的心跳也开始加快起来。到底有没有漏洞?我不禁再次确认起来。

树理的耳朵和话筒之间传来电话铃声。响了三声之后,电话接通了。谁的声音?是不是葛城胜俊还不知道。

“啊?爸爸?是我啊,我是树理。”她看着我写的字条说道。

对方很激动地滔滔不绝起来,连我都听得到。树理露出困惑的表情,吸了口气。

“对不起,没有慢慢聊的时间。你知道吧,我不是一个人……这样的问题我不能回答。总之,你先听我说,没时间了。”

我盯着手表的指针,已经过了十五秒。

“我很安全的。请放心,他们说只要拿到钱就让我回家……啊,对不起。已经到时间了。”

我把手指放在通话键上,正在想两秒钟内切断电话的一瞬,远处突然传来汽笛声。之后,我立刻切断了电话。

“干得好!”我握起拳头挥了挥,激动地站了起来。关上窗之后,我回过头看着树理,“运气在我们这边,汽笛响的时间刚刚好。”

树理的样子有点儿奇怪,她似乎感觉到寒意,缩起背来。

“怎么了?”我坐在她旁边,发觉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我正想问她是不是还好的时候,她忽然抱住了我。

“到底做了……无法回头了……”

她把脸埋在我的胸膛轻声说着。

“怕了吧?”

树理没有回答,只是这样一动不动。我能感受到她身体阵阵细微的颤抖。

“当然了,”我说,“我们做的不是一般的事情,一般的人也做不了,因此得到的成果也不小。”

树理轻轻点头,抬头看着我,眼睛湿湿的。

没想到,从未预期过的感情突然在我体内膨胀,也可以说是冲动。迄今为止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准确地说,是没敢意识且努力无视的某些东西——在我心中摇荡。

我不由自主地用力地抱着树理,她似乎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我。

我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这当中有不少是考虑如何做才对我更有利。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加深,会推动计划更好地进行吧。

我放松了我的臂弯,树理离开了我的怀抱。我想做的不是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所做的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游戏。

“总之,先离开这里。我想应该不会被反侦查到,但此地不宜久留。”

树理沉默着点点头。

回到车上,我发动了引擎,正打算出发,树理突然说:“等一下。”

我踩了刹车。

“我有个愿望。”

“什么?”

“这附近有个我想去的地方……”

“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是我喜欢的地方……以前,死去的母亲曾带我来过的地方。我想平静一下……拜托了。”

看到树理双手合十拜托我,我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女孩会有这样的心思。

“远吗?”

“不远。”

“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没关系的。开车去不算远。”

“嗯。”我松开刹车,车子开始慢慢启动,“你认识路吗?”

“嗯,大概吧。”

我叹了口气,“那你来指路吧。”

“明白。先回到原路。”

“OK.”我踩了加速器转向。

按照树理的指示,我们继续走国道。不一会儿,驶上了沿海的公路。左边是海,右边是连绵不绝的小山丘。过了一会儿,树理说右转。转了方向盘之后,路的坡度变得陡了。

“这么爬坡,这个方向没错吧?”

“没错。”树理用自信的口吻回答。

这段路上住家越来越少,周围的遮挡物也渐渐变少,好像就要看到地平线了。似乎爬完坡了,道路越来越平坦。

“就在这附近停车吧。”

我踩下了刹车,周围黑漆漆的。这应该是个前后都不会来车的地方,不过,我还是靠着道路的一侧停下了车。

“喂,”树理看着我,指了指车顶,“这个,能打开吗?”

“在这个地方吗?”

“在这个地方才要打开啊。”

我有点迷惑,但还是按了打开车篷的按钮,车篷静静地向后降下。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快看,很美啊!”树理抬头望着夜空,兴奋地用食指指着。

“哈哈!”我发出傻傻的声音。好美的夜空,无比广阔、无比漆黑的夜幕里,闪烁着点点星光——相当完美的一幕。盯着如此美丽的夜空,感觉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了。

“虽然是句老套的话……”

说到这儿,树理一语中的地说:“拜托,别说好像天文馆。”

我仰着头苦笑着,的确不要使用这种形容为妙。

“我对星座几乎一无所知,有点儿遗憾。”

“我只知道猎户座。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她伸展双手深呼吸,“心情真好。感觉好像不是日本。”

我又重新看了看四周,山丘正沉浸在淡淡的夜色之中,向前延展的好像是不知种了什么的耕田。

“海在哪边?”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这边、那边,从这里过去都是海!”树理指着三个方向,“这里是三浦半岛[1]的顶端啊。”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一路开过来的感觉,她说的没错。

“那么,你的心情平静了吗?”

“嗯,谢谢。”我看见树理在微笑,眼睛眨了两下,“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

“这次又是什么?”

“刚才你想要抱我吧?”

我一时间停住了呼吸,避开她的目光,慢慢地说:“抱过来的是你吧?”

“不是这个意思……”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右手放在方向盘上,动了一下手指。

“为什么停了?因为在哪里待久了不安全?如果是这样,那要是有时间,你就会做了?”

我听到她好像耳语一样不停地问着我那些我想都没想到的问题。

“那我要问问你,”我把脸转向她,嘴角浮出笑意,“你为什么要抱我?给家里打电话感觉害怕了吗?我对你来说只是同伙吧。”

树理低下头,又抬起眼来看着我。

“我想要相信你。因为现在,我能依赖的只有你了。”

她眼睛里透露出的真诚迷惑了我。刚刚在情人旅馆里滋生的念头,又在我内心扩散开来。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说。

她微张双唇,一副想要发问的样子。这个表情是她从未表现过的幼稚。

“恐怖分子和人质长时间在一起,两者之间产生了连带感情,变成无论哪一方都不愿事情早点儿结束。这种心理被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就是人质情结,在007的电影里提到过。”

“我不是人质,你也不是恐怖分子啊。”

“一样的,同样是在异常情况下被隔离的状况。虽然是假绑架,但从期待人质与赎金顺利交换这一点来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和恐怖分子与人质的关系是一样的。”

树理点点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

“人质与恐怖分子之间产生的连带感,原本就是不必要的,可以说是不自然的。这和我们的情况不同。”

我舔了一下嘴唇,然后轻轻点着头说:“连带感是必要的。”

“是吧?所以我要确认,我与你的连带感。”

树理的眼神让我无法逃脱。

我捧过她的脸,以唇相对。在吻她之前,我确认她是闭上了眼睛的……

这就是顺势而为。唇吻继而舌吻,她没有抵抗我摸着她的胸,这样下来,我又把手伸入她的内裤。

我想换个地方,可是没有机会说。我担心我说了之后,她就没兴致了。我贪恋着她的嘴唇,这也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症状吧。跟家里打电话和父亲说话,在树理的心中发生了某种破坏作用,因此她被不安侵袭着,也因此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很重要——这是一种惴惴不安。

那我又是怎么回事儿?爱这个女孩吗?怎么会?我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我对她的关心并不是出于爱,也完全没有在一起的理由。只是因为对方是年轻的女孩,才会有自然的性冲动。我明知道这样很愚蠢,是不该有的态度,到最后都不应该表现出来的……

但是,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也不是不欢迎。对我来说,也和她一样想要安心。要完成这场大游戏,我们之间需要绝对的信任。男女之间想要确立信任,或许肉体上的联系是不可缺的。极端地说,也可能是错觉。是一时兴起、是爱情假象——“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原本如此。

树理拿出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安全套时,我多少还是有点儿吃惊。可能是从刚才的情人旅馆带出来的,她这么做说明她期待着这种事情:为了加深连带感而有肉体关系,对她来说也许是个标准流程。

在狭小的车里我们合二为一,互相刺激着对方的黏膜。在我看来,树理对于性爱很在行,很了解怎么获得快感的方法。

完事之后,树理说要丢垃圾而下了车,但没有立刻回来,我穿上裤子开了车门。

她在不远处伫立着。

我在她背后叫她:“干什么呢?”

“啊,没什么。看看风景。”

她看着远处,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海。

看着远处,突然看到一个东西,我不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为什么笑?”

“看到了吗?那里有地藏菩萨像。”

她回头去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呢,我都没注意。”

“你之前还说,这里不像日本。”

“是啊,”树理的目光柔和起来。然后,她拉着我的手说,“觉得有点儿冷了,回去吧。”

“好。”我点点头,又一次吻了她。

* * *

[1] 位于神奈川县的东南部,是东京湾和相模湾的分界线,距离东京、横滨、川崎等大都市很近,海边度假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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