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没有窃听器、跟踪器之类的东西后,我们在车里把钱装到包里,扔掉了纸箱之后回家。我的心跳极快,反复深呼吸之后,心情才平静下来。树理在车里,一句话也没说。

进屋之后,她一把抱住我。

“终于成了,太成功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成功地担当了主角,相当兴奋。

我把她的手从我脖子上拿开,看着她的眼睛,红红的。

“做得好!不过真要高兴,还得再等一会儿,还有些事情需要善后。”

“做什么?”

“我先回公司,你好好休息。”

“那钱……我能数数吗?”

“不,还不能碰。忍不住想摸的话,就戴上手套。”

“手套?”

“理由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在树理的唇上轻轻一吻之后,我马上出门。

回到公司,我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去日星汽车的同事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打开电脑,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写内容。

葛城胜俊先生:

东西已经拿到了,但还没有确认当中的内容。

完成确认之后,葛城树理就完璧归赵。

但要是察觉到警方的动作,行动将取消。

葛城树理回去的方式,我们再联系。

确认了没有打错的地方,用假名字注册的邮箱发了邮件。确认发送成功之后,我把邮件从电脑上删除。这个邮箱以后再也不会使用了。

刚过下班时间,小塚他们就回来了。小塚看到我,走了过来。

“今天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今天的会面怎么样?”

“嗯,终于定下了方向。明天就要开始干活喽!”

“可是,还要等葛城先生的指示吧?那位先生中途就走了。”

“没有,他后来又回来了。”

“啊?葛城先生?”我的声音突然变了。

“嗯,因为事情办完了吧,在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回来了。现场得到了认同,这一趟我们没有白跑。”

“这样啊……”

简直难以置信。这就是说,葛城胜俊在交完赎金之后,马上赶回了公司。这是怎么回事?一般情况下应该马上通知警方,然后追踪处理,不应该回去开会啊……

“怎么了?”小塚露出怀疑的表情看着我。

“不,没什么。事情顺利就好。”我挤出一个微笑。

离开公司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中始终盘绕着这个疑问,怎么都无法释然。

白天听到的葛城胜俊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做这种事没什么意义,一开始就没有警察。”

“我只想要树理回来。我们打算付钱的。”

“不用做这种事,我没报警。”

葛城再三说没有警察,我不相信,现在也不相信。但是,不合情理的事情太多了,之前在箱崎交流道也是一样。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树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钞票整整齐齐地放着——三亿日元的现金,果然还是很壮观的。

“你没用手直接碰吧?”

“我戴着这个呢,”树理捏起橡胶手套,“可是,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手碰呢?”

“我们不知道钞票上面做了怎样的处理。比如,可能会有手一碰就会变色的液体,不用特殊溶液去不掉的。”

“还有这种事情?”她不高兴地看着钞票。

“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另外,还有一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色的药品。如果不知情的情况下花了钱,没过多久,拿到钱的人就会起疑,然后报警。”

“好多花样儿啊。”

“所以,这两三天还是不碰的好。等等看,要是没有异常情况,那可能就没问题了。”

“你很了不起啊!”树理佩服地说。

看得出她不是恭维,而是真的佩服我。

我颇感意外地看着她,“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什么都懂,还能看到对手以后的动作。就连拿赎金的事也是啊,不然不会那么顺利。我们几乎没做什么,用手机就拿到了三亿现金。”

“不用给我戴高帽,不会少了你那份的。”我笑着说,“两亿七千万是你的。你马上就要成为有钱人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

“要是以你可以继承的财产数目来看,这可能还太少了呢。我拿三千万就足够了。玩了一场游戏,赚了不少!”

“可以牵着葛城胜俊的鼻子走?”

“就是。”我笑着,心中却涌起不安。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赢了葛城胜俊吗?

“怎么啦?”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树理问。

“我想起游戏还没有结束,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收尾呢。”我竖起食指说,“归还人质。你——要扮演一个被无情的绑匪监禁,还被迫要求参与索要赎金的可怜受害者,必须要送你回到爱你的爸爸那里去了。”

“下一步,我只要做女演员就可以了吧。”

树理很有自信的样子。

“接下来的演技很辛苦哦,我又不在你身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必须自己一个人处理。而且,这个演技又不是一时就行了,这一生,你都要扮演一个被绑架的被害者。”我坐在她身边,手绕过她的背,把她一把拉到自己怀里,“你有心理准备吧?”

树理眨了眨眼睛,一直看着我。

“你不想想我是谁?我是葛城胜俊的女儿呢。”

“说得是啊。”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送树理回家这事儿不难,只要让她在某个避人耳目的地方睡着之后,再通知葛城胜俊就好了。当然,树理没必要真睡着,只要演出来就行了。

问题是在这以后,这要求她必须有高超的演技。

“警方一定会从被绑架的情况问起,”我看着她,“那是什么情况,要按我们说过的说,记住了吗?首先,警方问你为什么那么晚从家里逃出来,你怎么回答?”

“那晚,我……”树理一副回想的表情说,“因为面霜的事情和千春有点儿不愉快,心烦意乱地想去经常去的那家夜店。因为怕被爸妈骂,所以偷偷地溜出来。”

不错,记得很清楚。不愧是葛城树理。

“请详细说一下被绑架时的情形。”我继续说道,并在树理面前装出拿着麦克的样子。

“刚离开家,就有车停在我旁边。我心想这是什么,往车那里一看,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正要喊,就被手绢一样的东西捂住了口鼻,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得了。”边想边说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个“怎么样,还不错吧”的表情。

“关键从这里开始,恢复意识之后,就在绑匪的地方了。警方会问你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时候你怎么回答?”

这是要费脑子的地方,这个部分要是不自然的话,警方就会起疑心,他们会认为这是一起假绑架。

“眼睛被蒙上了。”我对树理说道。

“什么?”

“你这样回答,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眼睛被蒙上了,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手还在身后被绑了起来,就这样在一个床一样的东西上睡着。”

“那脚呢?”

“没有绑。”

“为什么?”

“没有必要。因为你什么也看不见,手也不能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都动不了。要是脚也被绑了,绑匪也会觉得麻烦。每次去厕所,还要解开再绑上。”

“明白了。”她点头。

“正要动一下身体的时候,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要这样回答,女人这样说,不要从床上起来,你要是乖乖的,我们不会对你怎样的。”

“好酷啊!”

“是,这是一个很酷的女性。说起很酷的女人,你想起了谁?”

树理轻轻地歪着头,“江角真纪子[1]。”

和我的感觉有点儿差异,不过还好。

“好,就这样说。警方要是问你,女人的声音有没有特征、大约多大岁数、有没有口音?这个时候,你就说注意到她的声音,想起了江角真纪子——你就这样对警察说。”

树理恶作剧似的笑了。

“笑什么?警方也不会真去找江角真纪子,就算去了也无所谓。”

“这个很酷的女人应该负责看守我吧?”

“看守兼管做饭的。你没什么食欲,但这个女人要求你吃,没办法就硬塞到你嘴里。因为蒙着眼睛吃东西,所以太热的东西不行,不容易吃的东西也不行,可能三明治之类的比较合适。吃东西的时候,你的手会被放开,但这个时候,脚却是被绑住的——好,就这么说。”

“吃东西的时候,手被放开,但脚却被绑住……”树理在脑海中想象着这些情形。

“‘江角真纪子’还有一个任务,她是你的谈话伙伴。她选择的都是和案件无关的话题,和你聊聊明星、时装、体育之类的。”

“恋爱的话题呢?”

“这个——”我摇摇头,“一说到这个话题,女人就话少了。女人有同伙,警方会考虑她的恋人或丈夫是主犯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警方自然想要了解女人说了哪些和恋爱相关的话。要是这样,就麻烦了,加重你编造的负担。”

“说得也是,”树理认同我的观点,“问个问题行吗?”

“什么?”

“我要是去厕所的时候,也要被蒙着眼睛吗?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下,怎么办呢?‘江角真纪子’会帮我吗?要是这样,我可不喜欢。”

我苦笑着点点头。我明白她说的意思,还有一些问题必须要假设好。

“这样吧,当你说你要去厕所的时候,女人会拉着你的手带你去。进入厕所之后,会把蒙眼布摘掉。”

“那就是说两个人都进厕所?”

“地方小就没办法,绑匪不想给你多余的信息。摘掉蒙眼布后,女人就出去。之后你有极少的自由时间,你可以慢慢尿尿或者做什么的。”

“好讨厌。说话像个大叔!”

“这时,你可以很自然地观察厕所的内部。样子是这样的,墙是水泥的,只有小换气扇,没有窗户,用白炽灯照明。那里有准备好的厕纸和生理用品。马桶是坐便式的,还有温水可冲洗装置。”

“太好了!”树理轻轻地拍着手。

没有温水可冲洗式座便的厕所有什么用,大概很难想象吧。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

“门是木制的。本来可以从里面锁上的,是金属插销的那种。但是,插销被取下了。以防你反锁。”

“记不住了啊,”树理皱着眉,双手抱拳夹着自己的脑袋,“好想做个小抄。”

“警方会问你,当你去厕所或者从厕所回来,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都没听见,这样回答就没事儿了吧。”

我摇摇头。

“蒙着眼睛的人,听觉都会比平常灵敏。说什么都听不到,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还是听到些什么比较好。”

树理打了个响指说:“汽笛声!”

“不错!”我笑着点点头,这个女孩真是相当聪明。

“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在横须贺让对方听到了汽笛声吗?这样一来,警方肯定认为绑匪所在地就在港口附近,这次就说听到汽笛声比较好吧。”

“就是这样。但是,如果说总能听到就很不自然。绑匪应该不会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听到过一两次,而且感觉很遥远——就这么回答吧。”

“明白。听到的声音就这个?”

“只听到汽笛声还是有点儿奇怪,应该还包括车经过的声音。现在听不到这种声音的地方很少。”

“船和车啊。”树理露出享受游戏的表情。

“另外,你接触的不只是酷女人。最少还有一个人,绑匪必须出场,这是个男人。”

“明白,这是拿赎金的现行犯!”

“你还会用‘现行犯’这么难的词啊。不过,的确如此。你最少有三次和这个现行犯一起行动。第一次是最初打电话的时候。警方一定会让你详细叙述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好麻烦啊。”树理露出扫兴的表情挠挠头。

“警方可是很尽力的,赎金就这样被拿走。你必须经受被询问这样的问题。”

“知道了。那我怎么解释比较好?”

“你就回答他们让你给家里打电话,这个时候,你听到主犯的声音。就像警察问你酷女人的声音一样,警察会问你那个男的声音怎样。”

“这次说谁好呢?福山雅治[2]怎样?”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能是福山的粉丝吧。

“我觉得是四十岁左右的人。你有没有想到更合适的人选呢?”

树理转了转黑眼珠,拍了一下膝盖。

“就是高三班主任那样的年纪吧。不一定是艺人吧?”

“大概可以。最初打电话的事情这样就可以。下一个有点儿难,就是箱崎交流道的那个。那个时候不离开隐藏的地点不合情理。警方一定会刨根问底地问。”

“就算什么都说不知道,也不行吧?”

“没错。你还是被蒙着眼睛,而且头上还带着耳机。耳机里传出很吵的音乐。这自不必说,绑匪是为了不让你听到别的声音。你就在这种状态下被带上车,被拉到某处。你就说你不知道地点。看不到、也听不到,不可能知道。到了那里才被拿掉了耳机,但还被蒙着眼。那个男人给你很详细地下指示,就像我那时候做的那样。你根据指示,用手机和葛城胜俊通话。”

“那个时候,你不是给我写在纸上怎么说吗?要是蒙着眼睛的话,就不能照着念了吧?”

“是跟着说,你按照主犯说的内容说。”

反正警方最后总能找到我们住过的酒店。除了那里以外,没有能够观察到箱崎交流道的其他地方。那个酒店有能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到达客房的电梯。这样可以避人耳目地带头上戴耳机的蒙眼女孩。

警察会去调查酒店。不过,他们不会查到我们的身份,我们没有留下线索。

“再有就是最后拿赎金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是蒙眼戴耳机吧?”

“当然。这次回答坐在车里就可以了。在这种状态下,被要求打手机。”

“哪里也没去吗?”

“你就说感觉车子像平常一样开着,偶尔会停下,但时间不长。这样警方就会理解成,绑匪们在高速公路上移动着指示拿赎金。究竟是从哪里看到驹形休息站,或看到整条高速公路的,他们也会搞不清楚的。”

说到这里,我呼地叹了一口气。

“你帮绑匪们的就是这些。”

“其实还有一个啊,就是最关键的——拿赎金。”

“那个时候,你没有素颜朝天吧?”

“照你说的,穿着带来的朴素衣服,换了妆。你知道的。”

“这样就行了,”我满意地点点头,“那个人不是你。日星汽车向岛销售店的中村递给了一个叫做松本的小姐——和你完全不同的一个人,长头发、戴着太阳镜。”

“是这样的女人吧?”树理拿起放在旁边的假发,戴起深色的太阳镜。

“跟江角真纪子有点儿像又不太像,”我一脸揶揄地说,随手把这两个东西从她头上取下来,“这些都要处理掉,还有那个王八机。另外,必须要处理的就是——”

“我们两个人的过去吧。”树理直视着我的眼睛。

* * *

[1] 日本知名女演员。在电视剧《庶务二课》(1、2)中主演离经叛道的大姐大,令日本传统上班族的女性大开眼界。

[2] 日本著名歌手、男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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