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辅正在做晚饭,随着一声开门的声响,静奈进了房间。

“晚上好。”她哼了两声,望着泰辅苦笑道,“又是咖喱?就不能换换花样吗?”

“换了,今天是蔬菜咖喱。”

“这算什么呀?不就是扔了些冰箱里的存货进去吗?轮到功一哥做饭的星期,我每次来这里都满怀期待。”静奈在床上坐下,将包和纸袋扔到一旁,“啊,累死了。”

依然坐在电脑前的功一将身体转向静奈,盘起双腿。“老师的心情怎样?”

“还能不好吗?我都招之即来了。”

“旅行商量得如何?”

静奈厌烦地点了点头。“说要观赏红叶就得赶早,还准备了一大堆景点介绍,看中了那种每个房间都能泡露天温泉的宾馆。”

“时间呢?”

“下个月的第二个星期。”

功一望向贴在墙上的日历。“只有三个星期了。”

“那就赶快决定吧。”泰辅慢慢地搅拌着锅里的东西,“那个中学老师存款没我们预想的那么多。五十来万得赶紧弄到手啊,就用生命保险那招就行了吧。”

功一抱着胳膊,看着静奈问道:“到目前为止,感觉如何?”

静奈皱了皱眉头,歪着脖子说:“不好说。功一哥说得不错,这人极小气,警戒心也强,他似乎已经怀疑我对他这么热情是为了推销保险。”

“哦,不过事实也是如此。”功一的表情略微柔和了些。

在对高山久伸采取行动的同时,他们三人也盯上了这个单身教师。此人在小石川初中教理科,三十五岁,是静奈在九月的一个相亲会上发现的目标。功一经过详细调查,作出了“C级”的判断。一百万以上是没有指望了,但还有实施行动的价值。如果能骗到一百万以上,就是“B级”,高山久伸即属此类。上限无法预计的是“A级”,这样的目标,至今为止只出现过两个。

“感觉只要跟他去温泉,他就会爽快地拿钱出来。”静奈说。

“喂。”泰辅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不是说好不使这种手段的吗?”

“知道,说说而已。”

“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们不论到什么时候——”

“也不让我去卖身,对吧?知道了,别说了,烦不烦啊?”静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想说的话被人抢了先,泰辅无言以对。他看了功一一眼,见他慢慢地眨眨眼,点点头,好像在说:放心,规定没有变。于是,泰辅又将注意力放到咖喱饭上。

“钱财乃天下流转之物,那就让它流到我们这儿来吧。”这是他们正式开始诈骗活动时的口号。但那时功一就作出了几项规定,其中之一就是决不利用静奈的身体。他说,要是让自己的妹妹去卖身,那还算男人吗?不如死了算了。

自然,泰辅也有同感。他说如果那样还不如自己去找富婆呢。

“不行,这不也是卖身吗?我们不搞这一套,我们凭的是诈骗技巧。”功一斩钉截铁地说。

当时哥哥的话至今仍在泰辅耳边回响,他知道功一是不会让静奈跟人去旅行的,可最叫人担心的却正是静奈本人。她一遇上困难,行动没有进展时,就说些“算了,让我豁出去吧”之类的话。虽然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泰辅听了也觉得受不了。静奈还自作主张地定下“接吻和让人隔着衣服摸摸胸没关系”的规定。

抱着胳膊沉思良久的功一开口了。“抓紧时间,在本月内解决他,就用五十万保险的方案向他诉苦,说你要完不成保险公司的指标了。”

“这能行吗?”静奈歪了歪脑袋。

“再加上吃醋战术。泰辅,该你上场了。”

“行啊。”

“如果这样还不上钩,就撤退。本来就是个C级,不值得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再说,我们还有个大行动呢。”

“大行动?”静奈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每当有新行动,她总是如此。

“具体内容吃了饭再说。过于兴奋会影响消化,不好。”功一颇有深意地摸了摸下巴。

做饭是住在这里的功一和泰辅的任务,采取轮班制,每人做一个星期。静奈租的公寓在日本桥的滨町,平时她住在那儿,房间里没有任何与两个哥哥有关的东西。这里也一样,丝毫没有能证明她出入过的东西。

如今,功一已不干设计师事务所的工作,但这方面的事也没有全部停下来,他以个人名义接了一些下包的活儿,理由是设计方面的人脉对主业有帮助。

所谓主业,就是诈骗。

静奈上了资质营销的当后,三人商量决定从别人那里将损失夺回来,那时还没人说要以此为主业。但事实证明,只要三人齐心协力,骗钱似乎并不困难,至少泰辅又再次感觉到了将他们三人维系在一起的纽带的力量。

有一件事促使他们下决心要充分发挥这种力量——令人难以置信,功一被骗了!

在一次长假结束后,功一如常去设计师事务所上班,一进屋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数码相机、电脑、复印机、色彩样本、油墨、纸张、铅笔、圆珠笔、面纸、烟灰缸统统不翼而飞。不,只留下了一样东西——房间的钥匙。它孤零零地被放在百叶窗已被拆走的窗台上。

功一后来说,当时他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泰辅听后心想,那是自然,工作场所里的东西一下子蒸发了,谁遇上这种事都会不知所措。

不用说,事务所的老板也不知去向。同时,好像已成了定律般,债主蜂拥而至,个个面目狰狞。这时,功一才知道事务所欠了这么多债。

债主们气势汹汹地对功一发难,功一无言以对。他自己也是个受害者,不光丢了工作,还被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此外,自己花四十多万刚买了不久的数码摄像机也没了影子。肯定是一开始就打算要逃跑,当初才故意鼓动功一要拥有自己的专用器材。

一些已预收报酬的工作尚未完成,其中有一些合约由功一负责签订,结果对方以此为据,要求他退还款项。

功一无计可施,只得保证自己承接的工作一定干完。他央求相识的设计师出借器材继续工作。自然,一切费用都由他承担,靠泰辅和静奈打工所得予以支付。

全部完成时,功一的体重骤减了四公斤。

“我现在谁都不相信了。”脸颊瘦削的功一对泰辅和静奈说,“能相信的只有你们。明知世道奸诈,却仍落到这步田地,我真是无地自容。今后决不再犯相同的错误。”

“这不是你的错。”泰辅说,“遇上骗子也没办法,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可功一依然目光决绝,神情愈发严峻,说:“以前我也说过,这世上要么骗人要么被人骗。明知这样,我还是被人骗了,真是个大傻瓜。还连累了你们,简直是做长兄的耻辱。”

这时,静奈将手放到垂头丧气的功一肩上,说:“既然如此,功一哥,我们骗人好了。”

功一抬头望向她。泰辅也紧盯着妹妹,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我们就得不幸呢?父母被人杀了,家里也待不下去。房子被卖,钱却被亲戚们拿走。我们三人好不容易相依为命地生活,还不断被人骗。功一哥,我们老被人骗,太傻了,既然这样,干脆去骗人。”

“骗人?什么意思?”泰辅问。

“我被人骗走了钱,你们不是帮我拿回来了吗?我们干得不是非常漂亮吗?就那么干,多干几次,多骗些钱来不就行了?”

“你胡说些什么?是吧,哥?”

功一却没点头。他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一周后,设计师事务所的老板被人找到了。可是,他已经变成秋田县男鹿半岛的一具尸体。他自己了结了生命,还留下一封遗书。

事务所的老板投资了一家新的IT企业,准备在公司成立后负责设计部门。他押上了所有财产,并以人生为赌注,可公司却毫无启动的迹象,邀他投资的人也不见踪影,留给他的只有巨额债务和绝望。他扔下事务所一走了之,却已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便决定自杀。

估计这消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不久,功一就像发表宣言似的说:“我们要骗人,再也不受窝囊气了。”

静奈闻言双手握紧拳头,泰辅也频频点头。他们觉得,既然功一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是自己最好的出路。

“我们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静奈的美貌,不加以利用就一无所长。这世上钱多得发愁而身边缺女人的男人到处都是,我们就瞄准他们,不骗穷人,这也是规定之一。”功一说。

并未经过特别的协商,三人不觉间自然而然地有了分工。功一负责制订方案和调查,泰辅和静奈则加以实施。

基本套路是:静奈勾引男人,收网骗钱时泰辅再出场。

三兄妹的“新事业”进展得相当顺利。静奈不仅容貌秀丽,而且天生具有俘虏男人的本领。只须说上几句话,基本就能看出目标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

至于泰辅,用功一和静奈的话来说,是“模仿天才”,保险推销员、银行职员、占卜师、棒球选手、陪酒男公关,演什么像什么。而且,只要演上某种角色,怎么看他都不可能是干别的工作的。

“要是去当演员,说不定现在已经去好莱坞了。”静奈甚至曾这样说过。

泰辅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想尽量扮得像一些,不连累他们。事实上,他从这份“工作”中看到了自己的价值,体会到了乐趣。一想到下次自己要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就兴奋不已。研究怎样才能扮得像的过程也充满了乐趣。此前,他换过很多工作,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充实。

三人吃过咖喱饭后,功一拿出一份文件。

“啊,终于要开始下一个行动了。”

“别卖关子,快说吧。”静奈噘起小嘴。

“这次的目标是他。”功一将文件放到玻璃桌上。

文件上附有照片。是个尖下巴的男人,称不上奶油小生,长得倒也不俗。

“比以前的目标帅多了。”静奈说。

“他叫户神行成,连锁餐饮店的少东家。”

“一千万的钻石就是要卖给他?”泰辅问道。

“没错。”功一开心地摸着下巴,“绝对叫他买下。当然,这颗钻石,应该是静奈从户神行成那里得到的礼物。”

静奈舔了舔嘴唇,竖起大拇指。“斗志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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