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选择:那之后的名侦探

在本系列的主要角色(大河原警部)都成了凶手的现在,还会剩下什么样的意外性呢?

大型游艇正稳稳地朝小岛靠近。

小岛其实是一个漂浮在日本海中、私人所有的无人岛。所有者西野刑吾,是日本屈指可数的富豪,也是一个有名的怪人。

西野刑吾要在岛上的别墅中举办一场宴会。但是,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宴会。因为被招待的只有十个人。至于他为什么要选这十个人,原因至今不明。

“这个西野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甲板上并无他人,身后的这个人应该是要和我说话,我回过头去。一个四方脸中年人正微笑着看着我。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名片。”

中年人说着,把名片递给我。他叫二宫钦次。名片上还写着一个法律事务所的名字,似乎是一个律师。

“啊,我是……”我把手伸进方格上衣的口袋。但是,我比谁都清楚,那里并没有名片。最近我手头紧张,根本就没钱印名片。“不好意思,我的名片用完了。”

“哦,没关系。”二宫冲我摆了摆手,“我认识您。您就是头脑清晰、行动力超群的天下一大五郎先生。”

“啊,不敢当不敢当。”我低下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却想:还漏了一句“博学多才”呢。

“您也认识西野吗?”二宫问道。

“算不上认识。只是以前因工作关系,曾委托我帮他们调查。他被卷入一个‘不可能性犯罪’的案件,连警察都没有办法解决。我非常完美地把事件解决了。”我不由得自夸了一番。这在我所解决的案件中,也差不多算是最为出色的一件了。

“哦,是那个什么密室杀人吗?”

“是啊,就是那个。”

“哦,呵呵。”二宫盯着我,“那可真了不起。”那是一种令人不愉快的笑。

“那您和西野是什么关系呢?”我反问道。

二宫挺起胸膛,说:“这个嘛,和您也差不多。当时,西野的亲戚被扯进杀人事件。啊,说得更简洁一点,就是被警察当成嫌疑人了。”

“哦?”

“西野托我帮他的亲戚洗脱罪名。为证明那个人是无罪的,我详细分析了事件的每一个细节,并在法庭上据理力争。不仅如此,我还成功地找到了真正的凶手。那个事件被称为‘义足杀人事件’,有一段时间家喻户晓呢。您记得吗?”

“不,我没有听说过啊。”

“是吗?”二宫好像有点生气,“不管怎么说,就是有那么一件事。一遇到事,西野总会找我。”

“真厉害啊。”

“不,其实也……是那样的吧。”说着,他又挺了挺胸膛。

说话间,游艇抵达了小岛。

看着船上所有人都上了岸,船长开动马达,离开了小岛。我们目送着船远去了。

“我们简直就像被遗弃在了这里呢。”一个职业女性模样的女人双手叉腰,褐色的头发随风飘扬,“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邀请函上有地图。”一个额头宽大的高个子男人,叼着烟卷说,“据说步行到别墅要十分钟。”

“难道没有人来接吗?”一个肩扛摄像装置的男子一脸意外。

“好像没有。那我们这些老年人怎么办?”一个穷酸的老头边说边大声咳嗽起来。

“没办法。我们慢慢走着去吧。”一个看起来很大方的老太太像在安慰他一般说道。

“就这样做吧。与其发牢骚,还不如走起来呢。”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起来。

就这样,所有客人都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我暗暗纳罕,这到底是些什么人呢?好像互相都不认识。

别墅面向大海,建在悬崖上。我本以为是那种很漂亮的和式旅馆式建筑,但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趣味的立方体。看起来像是用砖砌成的,或许实际上只是贴着印有砖纹的墙纸。多少让人想起以前的监狱,只是窗子上没安铁护栏。

“这是什么啊,一点情调都没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说道。

铁栅栏门敞着。玄关门上贴着这样的纸条。

欢迎光临。请进,门开着。

我们互相谦让着走了进去。

走进玄关的大厅,面前的两扇门已经打开了。前面好像是餐厅,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

远看像是圆形的桌子,走近才知道是九角形的。上面放着一张纸,写着给我们安排的房间。房间好像在二楼,每人一个单间。

“我先去把行李放下。”律师二宫说着往楼上走。

餐厅没有天花板,楼梯上有可以向下望的回廊。房间沿回廊排列。

我来到了所分配的那个好像位于东北角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大海。

放下行李,我回到一楼的餐厅。其他客人也都回到了这里。

“真奇怪啊。”上班女郎歪着头说,“只有九把椅子呢。”

“啊,还真是呢。”

“真是奇怪。”

大家面面相觑。现在这里有九个人,九角形的桌子配有九把椅子,眼下正好,但还有一个人没有椅子坐。

“咦,谁不在呢?”

“是那个人——圆脸、胖胖的大叔。”女大学生说。

“怎么了?我去看看。”二宫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和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大家好像都有同一种预感。

二宫敲门,没有人回答。打开门,圆脸、胖胖的男子被人刺中背部,倒在床上,已经死去。

我们进行了自我介绍。除了我和二宫,其他人的身份如下(按小说出场顺序排列):

三木广美——女记者

四条博之——推理小说研究家

五岛大介——自由撰稿人

六田仁五郎——一个赋闲的老头儿

七濑年——一个赋闲的老太太

八代新平——作家

九重美路菜——女大学生

被杀的是叫十文字忠文的神甫。十文字和三木广美、四条博之在快艇上说过话,所以他们记得他。

“没想到西野和神甫也有交往。他可是个佛教徒呢。”

“这和信仰无关。”四条说道,“据神甫说,在西野的朋友被卷入杀人事件的时候,他曾经帮他出过主意,之后就认识了。”

啊——大家的脸上写着惊讶。

“那我也是一样啊。”说话的是五岛大介,“我也是这样和西野认识的。大家都回忆一下,那个茶臼山杀人事件。要是没有我,案件肯定侦破不了,简直就像迷宫一样。”

“借你的话,要说解决事件,我也是一样啊。”三木广美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在采访某个事件时,正好发现了事件的关键,并以它为契机,找到了真凶。”

“哦,要是这样,我也有参加的资格啊。在发生某个杀人事件的时候,西野曾经和我探讨过。我没有到过现场,仅凭对方提供的信息就推测到凶手,我的推理非常正确。”作家八代新平扬言。

“哎呀,我……”七濑年插口道,“我有时在编织东西时听了事件经过,当天就能破案呢。”

“说什么呢。我啊,在酒吧里喝一杯酒的工夫,就能把陷入迷局的事件解决呢。”接下来说话的是六田仁五郎。

推理小说研究家四条也不服输,开始吹嘘自己推理的严谨,九重美路菜则向我们讲了她以自己的美色和行动力摧毁犯罪组织的故事。二宫当然也不示弱,把刚才告诉我的那些,又向大家重复了一遍。当然,我也把我的事迹告诉了大家。

“哦,好像……”八代环视一圈,“受到邀请的都是曾经解决过杀人事件的人。”

“若是在推理小说中,就是那些曾经担当过侦探角色的人。”三木广美笑道。

“这个有意思。有十个侦探角色呢。”二宫说。

“是九个,”五岛更正,“有一个人已经死了。”

“事件发生得太快了。”女大学生九重美路菜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我渐渐看出西野的气魄了。”四条似乎是想强调自己的冷静和透彻,不慌不忙地说,“好像是让我们打一场推理战啊。”

“有意思。最近我也没有什么可推理的,正无聊着呢。”

“我也是。呵呵……”

所有人的视线激烈地碰撞。

我们打算先准备晚饭。厨房里贴着纸条,上面写着冰箱里和仓库里有很多食物,地下室有很多洋酒。我们并没有指定由谁负责做饭,大家一起准备。即便如此,在厨房里活跃的仍然是女性。三木广美和七濑年迅速确定了菜单,向大家发出指示。好像只有九重美路菜不擅长做饭。

“真是奇怪啊。”正在摆放餐具的五岛小声说道,“差一个盘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的确,只有八个盘子。

“汤碗也不够。”三木广美说。

“勺子也是。”七濑年大声说。

“咖啡杯也是。”这是八代。

“喂,大家都在吗?”二宫问。

所有的人都迅速确认,发现差一个人。

“好像推理小说专家不在。”六田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刚才说去找洋酒来着。”

听了九重美路菜的话,大家蜂拥至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

第二具尸体在地下的洋酒仓库被发现了。是吊死的。

最终,我们的晚饭变得非常简单。只是做了一些烤肉,并在蔬菜上浇一些调味汁,做成了简单的蔬菜色拉。有很多洋酒,大家各自打开喜欢的,喝了起来。已经发生了两起杀人事件,但大家都还能心平气和地喝酒,不愧是有侦探经验的人。

“哎呀……这个,神甫和推理小说专家先后被杀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六田老人一边大口大口地咬着牛排,一边小声说道。虽然是自言自语,但明显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第一件是用刀,第二件虽然是吊死,但应该不是自杀。”

没有一个人回应。大家应该已经开始推理了,谁也不会愚蠢到给对方提供信息。

“站在作者的角度,我觉得杀了那两个人是正确的。”五岛大介突然离开了小说的世界。可能是洋酒喝多了有了醉意,也可能是演戏。

“哎呀,这是为什么呢?”七濑年问。

“即便他们还活着,最后进行推理的也不可能是他们。神甫和推理小说专家之类的形象,在以前的本格推理小说中还有可能,现在已经过时了。”

“要说神甫过时也就罢了,推理小说专家当侦探的角色难道真的过时了吗?”作家八代提出了抗议。他说不定也写推理小说。

五岛用力点头。“有专业知识,并不一定就能在实际中灵活运用。或者说,他们不过是一些迂腐的专家,把很多东西生搬硬套进自己的理论框架,往往无法进行准确的推理。”

这个意见很是辛辣。

“啊,以后的时代应该属于行动派。侦探是否使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获取信息,将成为判断一个侦探好坏的标准。”

“可以这么说。”三木广美同意五岛的说法,“我觉得,只用脑袋思考的侦探时代已经结束了,没有实际行动的做法行不通。在这一点上,像我这样经常与各类信息情报接触的人,才是侦探角色的最佳人选。”

果然,自由撰稿人和记者的想法一致。

但安乐椅侦探组也不甘示弱。

六田张开那张已经差不多没有牙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那些没有智慧的人才会瞧不起智慧。揭开杀人事件之谜即是揭开人类之谜。只有有着丰富的人生经验、熟知人性的人才最适合侦探角色。你们这些人,张口信息,闭口信息,实际上,在揭开真相的过程中,真正需要的信息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而且这些信息存在于任何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所谓伟大的侦探,就是不做任何无用功。”

说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七濑年,似乎想博得她的赞同。看那模样,好像就是在说:“对吧,老婆婆。”

“要揭开事件的真相,需要人生经验。我觉得这是一个真理。”老婆婆果然赞同老头子的说法。但是,接下来的话却不同了。

“但是,用不充分的信息进行推理是一种罪恶。我不会那么做。”

遭遇了老婆婆的背叛,六田的脸都绿了。他正要开口,律师二宫问道:

“呵呵,七濑夫人,您是说您掌握的信息总是很充分吗?”他语带揶揄,“我以前还以为您只是在家里做点编织物什么的呢。”

“我的外甥是警部。”七濑年不甘示弱,炫耀道,“在每次事件发生的时候,他总是能给我带来很多信息。他好像很依赖我。”

“原来是这个类型啊。”二宫一脸厌烦,“推理小说作家想尽快塑造一个系列角色时的俗套手段。要么朋友是警官,要么家人是刑查,要么恋人或配偶是搜查一科的警部,就是这样吧。这样就能简单地把人物和事件联系起来,而且使这个人物从中得到事件的相关信息。这些好用的伙伴们哭丧着脸,说什么警察无论如何也破不了案,并喋喋不休地向普通人讲述侦查中的秘密。我真想让你告诉我,哪里会有这样的警察呢?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在小说世界以外。”

听了二宫的话,七濑年气得歪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很快又开始反击。

“这可能是有点不现实。但我只是将自己的推理告诉外甥,这并不过分。最为过分的是,有些侦探角色,竟然把家人任警界要职作为一件荣耀的事情,就像水户黄门的印盒一样,经常挂在嘴边炫耀,并混入刑警中一起搜查。”

“啊,竟然有这样的人?”三木广美竖起了眉毛,“真是不知羞耻。”

“当然有。就在你旁边。”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坐在三木旁边的五岛身上。

“不是,请等一下。哈哈哈,等一下啊。的确,我有一个哥哥是警视正,但是,搜查和推理都是单独进行的。所以,绝对没有那种利用警察权力的行为。”五岛马上开始辩解。他似乎很担心三木广美。或许,是她比较让人担心。

“这个嘛,谁知道呢。”八代用火柴点燃一支烟,说道,“一般观众好像都比较期待水户黄门的印盒出现的那一瞬间,难道不仅仅是为了这一点吗?”

“胡说,怎么可能这么单纯。”五岛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要说单纯,一些外行的小姑娘,自称刑警的恋人,对搜查进行干预的类型也是存在的。这种类型,才在拖日本推理小说的后腿,要说罪恶,这种小说的罪恶才大呢。”

像是在说九重美路菜。

“喂,等等,莫非你是在说我?”果然,美路菜拍案而起。

她的脸色苍白。真奇怪。我心里想。

但美路菜那美丽的樱桃小口并没有继续提出反驳。在站起来的刹那,她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在所有人惊呆的时候,她当场气绝身亡。很明显,这是毒杀。

“不好了,第三起杀人事件!”八代叫道。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回到了小说的世界。

接着,又有人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是六田。六田抓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挣扎。很快他倒在了地上,几秒后就不再动了。

到达别墅还不到半天,就有四个人被杀了,事态异常。这些外行侦探开始演绎疑神疑鬼的登场人物了。只是,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才是侦探角色,并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并不担心下一个被杀的很可能是自己,心中所想的全是怎样尽快破案,找出凶手。

“从迄今为止的情况来看,这肯定是那种‘无人生还’的类型。”三木广美首先开口道。

“好像是啊。”八代也说。

“当然,凶手应该就在我们当中,否则就奇怪了。如果凶手来自外部,读者会生气的。”

“作者打算怎样安排情节呢?我觉得这种类型的作品,是无法超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

“是啊是啊,这个……作者肯定有什么想法。”八代意味深长地笑道,却不跟大家分享自己的推理。其他人也都沉默了。

“可是,”二宫说道,“作者先把那个女大学生杀掉的做法还是聪明的。在本格推理小说的舞台上,她显得有点不太适合。让女大学生或者女高中生担当侦探的角色,写一些轻松的推理小说来获取女性读者的做法,在不久之前流行过了。”

“在普通开本的小说里,有很多这种类型呢。”七濑年说道。

“当然,在开发读者层的意义上,它对出版界的贡献也不低。但是由于商业性太浓,未免让人扫兴。现在,即便有人写那种书,也不会有读者上当了。”二宫满怀自信地说。

“我们这些作者也不至于愚蠢到那般地步。”八代笑道。

死人没法说话,所以一说起死者的坏话时,大家意见一致。

“说到小说集……”二宫环视周围,“那个自由撰稿人好像不在。”

“哎呀,是啊。”

就在三木广美说话的时候,枪声响起。所有人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浴室的方向。”二宫首先跑了出去。

在浴室的更衣室里发现了五岛大介的尸体。他倒在地上,额头鲜血直流。

“哎哟哟……”二宫说道,“旅游胜地杀人事件的专家,这次似乎也成了配角啊。”

“枪声响起的时候,大家应该都坐在餐桌旁边。”三木广美说道。

或许她是想说凶手不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但这种诡计,只要用一个录音机就可以实施了。

“对了,老婆婆好像没有跟来。”二宫回头看了看,又说道,“啊,作家也不在。”

“坏了。”

“我们去看看吧。”

我们回去一看,七濑年趴在桌子上,已经气绝了,后脑勺上插着一支冰锥。八代则倒在厕所旁边,手里还拿着没有抽完的烟。

“烟里好像被人放了毒。”

“这一点,我是明白的。让推理小说作家充当侦探角色,作为作家来说,是很在意的。因为他本人最清楚,推理小说作家在现实中并没有出色的推理能力。”

“可是,一瞬间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三木广美说,“正好三个。”

“这个……到底算不算正好呢。社会派推理小说自不必说,在本格推理小说的世界中,也很少听说让记者来当侦探的。”

“哎呀,”三木广美使劲咬了一下嘴唇,说道,“一个迷失在法庭推理中的人,可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听了这句话,二宫正要说什么,房间里忽然一片漆黑。

“啊!”

“停电了。”

两声枪响。

只一分钟,房间里的灯又亮了起来。

律师和女记者陈尸当场。

我眼前站着一个人。

“凶手原来是你啊。”我对站在面前的推理小说研究家说。

四条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他脸上有一种用语言无法表达的表情,虽有笑意,却又蕴含着深深的悲哀。

“不是我,天下一君。”他说,“在这种情况下,凶手怎么可能会是我呢。”

“为什么不会?你站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据。你是第二个被杀的人,是在洋酒库中被杀的。可你现在却出现在我面前,可见你只是佯装被杀掉。为什么呢?因为你就是凶手。”

然而,我还没有说完,他就开始摇头。

“我没有装作被杀掉。接下来我才会被杀。”说着,他取出烟斗,点燃烟丝。淡紫色的烟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是被你杀的。”

我笑了起来。

“你瞎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杀你?”

但是,他好像并非在开玩笑。他缓缓张开了嘴:“因为你是凶手。”

“你说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不,你就是凶手。至于原因,借用你刚才说过的话来说明吧。你应该已被杀掉,现在却还在这里。这是因为,你是凶手。”

“胡说!我什么时候被杀了?”

“你不是也说了吗?第二个,在地下的洋酒库里。”

“在那里被杀掉的,是你。”

“不,不是我。是你。你要是觉得奇怪,就再读一下那个地方吧。”

我回到小说世界中,又读了一遍在洋酒仓库里发现尸体的部分。

“怎么样?”四条说道,“我的名字可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上面写的推理小说专家……”

“的确,我是推理小说研究家,但不是专家。要说专家,非天下一君你莫属啊。”

“无稽之谈!”

“你再读一下其他的部分。你一次也没有发言,也没有关于你和大家坐在一起的记述。你装作被杀掉,然后在暗中观察大家。”

“要是这么说……”我指着四条的鼻子说,“你不也一样吗?你也没有发言,也没有证据表明你和大家坐在一起。把推理小说研究家说成推理小说专家,也不能算错吧?”

四条苦笑着点了点头,抽了一口烟。

“的确如此。所以,现在不管谁成为凶手都没关系。不管谁成为凶手,都说得通。”

“所以,我就只能让你当凶手了。不管怎么说,我的角色是侦探,而且是这个系列的主人公……”

“问题就在这里。”四条一脸认真,“正因为你是这个系列的侦探,才是让这篇小说扭曲的最大原因。”

“扭曲?”

“是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杀,却没有一点悬念,也丝毫不显恐怖。这就是因为你是这个系列小说的侦探。其他小说中的侦探角色出现再多,也改变不了你在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地位。读者也深知你不会是凶手,也不会被杀。而且,刚才大家已经知道,在小说最后解谜的也是你。你觉得这种状态正常吗?小说的有趣之处,不正在于我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吗?”

“虽然人们经常这么说,但不也有即便牺牲小说的趣味性,也要满足读者期望的吗?从这一点上说,难道系列侦探不是必要的吗?”

“我承认,读者的愿望很强烈。但也分时间和场合。有一些作品,为了写出系列侦探,把所有的东西都搞乱了。这样的作品我也知道一些。其中之一就是这次的故事。我就明确地说吧,在这个故事中你是不必要的,是一个不必要的人物。”

“不必要……”

我耳中响起了擂鼓的声音。那是我的心跳。

“让我抛开推理小说研究家的身份,作为一个读者代表来说一下吧。”四条慢慢地说,“要想拯救这篇小说,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根本上摧毁读者关于你不会是凶手也不会被杀的思维定式。所以,你只能做凶手。你不觉得吗?”

我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反驳,大脑一片混乱。

不必要的人物?我?名侦探天下一系列的主人公?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四条说道。

他开始剧烈地挣扎,手中的烟斗掉在地上,抓住自己的喉咙。最后他倒在地上,双眼圆睁,口吐白沫。

我把烟斗拾起来。小说的设定是:那里面有毒。

放毒的人是我。应该是这样吧。

就在这时,我感到胸口有些不对劲。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上衣口袋附近。

我把手伸了进去。里面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我抓住它,拿了出来。握在右手中的竟是一把黑得发亮的手枪。

为什么我手中会有这种东西?我要用这东西做什么?

我一边问自己,一边举起了手。我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鬓角,然后把手指放上扳机。

在这里,我应该是要扣动扳机的。

这样,故事就完成了。

这样,本格推理小说就得救了。

会不会呢?

会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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